眼下冬季進補，正當時，各地火熱的開展膏方節活動，引發了群眾空前的熱情。中醫藥歷經了千年長盛不衰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科技發展日新月異，如何運用現代的科技手段為中醫診療服務呢？本期大咖說，我們有幸邀請到了新中國第一批中醫住院醫師蔡淦教授，請他和我們談談他對中醫傳承與發展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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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源于江浙一帶的膏方節】

張譯心：最近，全國各地出現了大幅降溫，膏方節如火如荼的開展了，首先想請您介紹一下，膏方節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節？

蔡淦：

以前我們是沒有膏方節的，一直到改革開放以后，近20多年才有了膏方節。以前很少有人吃膏方，現在國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大家的健康理念也增強了，有了更多健康投資，這是非常好的。

初冬季節，江浙滬一帶的居民喜歡請中醫把脈、定制膏方，所以膏方的數量越來越多，要求開膏方的人也越來越多，一些老字號的中藥房就開展了膏方節。主要目的是讓大家知道，哪些人可以吃膏方，哪些人被不能吃膏方。其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吃膏方的，另外吃膏方應該注意些什么、怎么吃膏方。把這些知識通過膏方節向大家宣傳，是非常有必要的。

【蘊藏在中醫“三觀”里的中庸之道】

張譯心：您從事中醫臨床工作有半個多世紀，尤其是在治療脾胃病和內科雜癥方面是非常有建樹的，是否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中醫治療脾胃病它的優勢到底在哪？

蔡淦：

中醫特色來治療脾胃病，有三觀：整體觀，動態觀，平衡觀，根據這三觀的理論來進行治療。

什么叫整體觀？中醫非常講究天人合一，大自然對我們是有影響的。另外，我們整個五臟六腑都有關聯的，所以應該從整體來看。脾胃病和其他臟腑的疾病，是會互相影響的。

我們在治療內科雜病的時候，往往要調理脾胃來治療內科雜病。在治療內科雜病的時候，往往也兼顧到脾胃，因為中藥要通過脾胃來吸收，我們是整體觀這一方面。

中醫不是用固定的方治療同一種病，它是根據辯證論治來動態調整的。每次看病都要辯證，根據望聞問切，動態的觀察患者舌苔，脈象，正喉，面色，了解病機到底是什么，這樣才能原機合法，這個病在乙方處藥。所以是動態的，不是一張方子吃到底，可能今天吃的這個，明天要換另外的方子，這是它的一個特色。

第三，中醫講究平衡，虛實要平衡，陰陽要平衡，寒熱要適宜，這是中醫的特色。在脾胃病方面，比如我們治療慢性萎縮性胃炎，胃癌輕病變，腸易激綜合癥，胃腸腫瘤手術以后，還有便秘，腹瀉，我們都遵照這個理論來進行治療，所以這是中醫的優勢，達到的目的就是要求和為貴，平和不能偏。

古代哲學非常講究中庸之道，所謂中庸之道就是要和平，以和為平，以和為貴。所以中醫它跟中國古代的哲學是很有關系的。

【保護好脾胃，后天之本】

張譯心：中醫給我們了整體的生命觀。也有這樣一種說法，腎是先天之本，而脾胃是后天之本，那在您的角度，我們該如何保護好我們脾胃這個后天之本呢？我們能做點什么？

蔡淦：

脾胃是后天之本，這一點很重要。因為腎本身原陰、原陽，是先天的，但是最重要的我們后天要保護好，平時飲食方面要注意，不能暴飲暴食，喝酒酗酒，睡眠要保證，不能通宵不睡，這樣都不行。

另外，工作壓力不能太大，不能用腦過度，這些都很重要。也許你會問，用腦跟脾胃有什么關系呢？脾，中醫講是主思，思慮過度，往往會傷脾，這一點很重要。之前有一次我在新加坡跟李光耀診療，我號他的脈，他的脾我覺得有點虛。他說：“我怎么會脾虛呢，我吃飯都很好。”我說你可能用腦過度，他說我不用腦。他蠻幽默的，“我不是就像里根一樣的嗎？”我說不是這樣的，你是用腦筋過度了，當時他已經快90歲的人了，這樣用腦是思慮傷脾，所以運化不好。

張譯心：我們知道在上個世紀80年代，您在編寫教材的時候，第一次是規范了“病”、“癥”、“證”。一個是癥狀的“癥”，一個是證明的“證”，能不能給我們解釋一下這兩個“Zheng”之間，在中醫上有什么區別？

蔡淦：

我覺得中醫要規范化、標準化。病字頭的“癥”跟言字旁的“證”，是不一樣的。

病字頭的“癥”它是指癥狀，就是病人的臨床表現，比如頭痛、咳嗽、發熱等等。還有一個“證”是證據，就是要通過我們的四診，望聞問切，包括舌苔、脈象，還有現代的一些檢查，比如核磁共振、CT、腸鏡、胃鏡的檢查，來綜合分析，再歸納得出的結論，這個就是他的證據。

用這些證據來進行辨證，中醫的辨證論治，是根據這個來的，跟單純的癥狀不一樣。

【中西醫結合，共享現代醫學發展的成果】

張譯心：剛才您也提到了，在中醫的一些診療手段當中，也會用到現代醫學的設備。大家可能會有這樣一個疑問，如果用了現醫學的設備作為參考，甚至是省去了望聞問切這些步驟，那還算是中醫嗎？現代醫學設備的加入會使中醫的面貌變得面目全非嗎？

蔡淦：

我覺得不會的。

我非常同意中醫要發展，把現代的科技手段用到中醫中藥中來。我們認為中醫本身也是在發展的，從古至今，它都是在發展的。比如王慶任，他用活血化瘀的方法，后來自己做了解剖實驗，他覺得有些病的內臟，跟以前的不符合，所以他也借助了西醫。我們覺得西醫的成就中醫應該用。還有一些高科技，我們中醫有用，比如像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這些都應該用。但是用了以后，中醫中藥進行調理，中西醫結合配合，這樣對病人更有利。

我覺得純中醫是不對的，我們現在也提倡中西結合，各有優勢，中醫有中醫的特色，西醫有西醫的優勢，我們要結合起來，

張譯心：現在國家非常重視中醫藥事業的發展，也提出了“守正創新”這樣的概念，那么在您看來守正守的是什么？創新又應該從哪些方面入手？

蔡淦：

我覺得守正，要守住中醫的精髓，就是剛才我講的整體觀、動態觀、平衡觀，整各的思想，哲學的思想，這些宏觀的應該守住。

另外我們要創新，要把剛才講的這些現代科技為我所用，也非常重要。因為我們要發展離不開現代的科學，中醫也在不斷地進步。現在科技發展很快，尤其西醫在這方面發展很快，所以我們應該學習西醫的一些成就。我今年已經83歲了，去華東醫院會診，碰到好多西醫的內容，有時候也不懂，我回去就要翻西醫的書，因為這樣可以中西互補，各取所長。

【中醫發展，要“守正創新”】

張譯心：中醫一脈傳承有上千年的歷史，那么發展到今天這個節點，您覺得中醫藥面臨的機遇和挑戰是什么？如何把它更好的傳承下去？我們應該還做一些什么呢？

蔡淦：

我覺得我們中醫的機遇，是現在國家現在非常重視。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遇進行中醫的發展。發展的目的，一方面不能丟掉中醫的精華，另一方面要應用現代的科學和醫學來為我們服務，把中醫進一步提高，為老百姓的健康服務貢獻自己的力量。

張譯心：那對于未來中醫藥發展如何更好的去傳承，您有什么好的建議呢？

蔡淦：

中醫傳承，一方面是師傅帶徒弟，但這個方法比較傳統。更重要的，我是新中國培養的第一批的住院醫生，住院醫生對中醫培養也有很大的優勢。這個西醫的方法，但是我們中醫也學習過來了。

我當時剛畢業，在曙光醫院當住院醫生，一住就住了十幾年，在病房里24小時不回家，隨叫隨到。這樣觀測病人更仔細，更容易學到東西，而且有重危病人能馬上去搶救。傳統的師傅帶徒弟模式，只是帶著看門診是學不到的這些的，所以這些不能丟，規范培養住院醫生很重要。

另一方面，中醫離不開中藥，我覺得應該進一步努力抓緊。因為中醫靠中藥，好比士兵要打仗，沒子彈沒槍就打不行。

現在藥的問題還是很多的。我記得當年在華東醫院，巴金先生在那里住院，我們進行會診，我開了一些藥是非常平和的，而且沒有腎毒性，也沒有肝毒性，因為中醫里面有一些藥有腎毒性。我覺得巴金是一位文學泰斗，應該很規范地開藥。但是我開藥以后，中山醫院的一位腎病泰斗醫生廖履坦，他當時就講方子有毒性，有腎毒。我說我翻過的中藥書里，沒有一味藥是有腎毒的。他馬上就表達了中藥檢測農藥超標，重金屬超標，我認為不能用。這么提出來，那當時我就問俞卓偉院長，到底用不用？后來于院長問巴金的女兒李小林，她說還是用。

廖履坦從西醫角度提出來的問題，有一定道理。后來我就把這個情況反映到國家中醫管理局，我覺得中藥的問題由西醫提出來不是沒有道理的。現在中醫也在發展，我現在開的膏方里面，一些藥對腎、肝有毒性，就堅決不用。

所以，一張好的膏方要平和，不能有毒性的東西，因為病人要吃兩個多月。以前我們覺得首烏是很好的一味藥，可以黑頭發，可以補肝腎，但是現在我們覺得首烏它有對肝臟有損傷，所以現在我膏方里面首烏基本上都不開。

還有比如補骨脂，用得很好，但我們中藥藥理通過學習，發現對肝臟不好。上次我們病房里收到一個病人是黃疸，后來檢查了很久，他沒有肝炎等疾病，就是長期用補骨脂。所以我們中醫在發展，中藥也在發展，這些對我們現代中醫很重要。

中醫藥歷經數千年的發展，長盛不衰，是因為它是一門發展當中的科學，能夠博采眾長，兼收并蓄。唯有堅持傳承創新，才能使傳統的中醫藥煥發勃勃的生機，推動中醫藥走向世界，才能提供高質量的中醫藥服務，為健康中國貢獻中醫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