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床中，備孕女性一般都需要檢查卵巢儲備功能。卵巢儲備功能下降，是指卵巢內卵母細胞的數量減少和（或）質量下降，伴抗繆勒氏管激素水平降低、竇卵泡數減少、促卵泡激素升高，表現為生育能力下降和圍絕經期綜合征的癥狀，比如月經稀發、月經量減少、閉經、不孕、潮熱汗出、失眠等癥狀。

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東直門醫院肖承悰教授為燕京蕭氏婦科第三代傳承人、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首都國醫名師，治療本病有獨特經驗和思路，現總結如下。

沖任不足、血海空虛為病機

中醫古籍中并無卵巢儲備功能下降的相關記載，根據本病患者的主要臨床表現，可將其歸屬于中醫學閉經、月經量少、血枯經閉、不孕等范疇。

腎為先天之本，主生殖，“沖為血海，任主胞胎”，二者與女子月經、生殖關系密切。腎經與沖脈合而盛大，謂之“太沖”，太沖脈盛，則月事以時下。腎氣、腎精充足，沖脈之血充盛，血海滿盈，下注胞宮，婦女才能行經、孕育。女子以肝為先天，肝藏血，主疏泄，此功能正常則氣機暢通，沖脈血海滿之則溢，月事正常。

肖承悰認為，卵巢儲備功能下降的主要病機在于沖任血海空虛、沖脈不暢，主要責之于腎、肝二臟。女子或因房勞多產，或因先天腎精不足，致沖任氣血虧虛，血海失養難以蓄溢；或因七情所致，氣機不暢，沖任氣血瘀滯而見月經量少、月經后期甚則閉經不孕等。故沖任不足、血海空虛是產生本病的關鍵因素。

西醫治療卵巢儲備功能下降，主要采用激素補充治療以緩解癥狀，對于有生育要求的患者往往采用促排卵、輔助生殖技術等。激素補充治療可以改善患者由于雌激素缺乏引起的圍絕經期癥狀和代謝異常等，促排卵及輔助生殖技術一定程度上能提高妊娠率，但是長期應用激素類藥物不良反應大，遠期療效不佳，且可能增加患血栓及婦科腫瘤的風險，過度促排卵及多次體外授精—胚胎移植易導致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等的發生，對女性身體產生傷害。

中醫在整體觀念指導下辨治本病有著獨特的療效與優勢，主要通過內服中藥等方式，具有副作用小、價格相對低廉、易于被患者接受等特點，可以有效改善患者卵巢功能。肖承悰指出，對于卵巢功能減退程度嚴重或年齡偏大的患者，不建議單純中醫藥治療，需借助現代醫學輔助生殖技術，在中藥協助配合體外授精—胚胎移植的診療模式之下，患者的受孕率更高。

經驗方七子益腎理沖湯

肖承悰總結多年臨證經驗，自擬了治療卵巢儲備功能下降的經驗方——七子益腎理沖湯。

“七子”之意，一是方中含七味“子類中藥”，二是女子生理以“七”為期，如《內經》中所述之“女子二七天癸至……七七天癸竭……”腎在女子生理病理過程中地位十分重要，方名用“益腎”源于肖承悰一貫堅持平補腎陰、腎陽的思想，旨在益腎填精，體現了其“陰陽并用”的用藥特點。立方時選擇“理沖”，是因肖承悰首感于張仲景理中丸處理脾胃虛寒證的思路，“理”為調理之意，既包含補充的意義又包含調暢的意義，而后又對張錫純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中應用“理沖”之法治療婦人癥瘕頗有感觸。最終綜合兩位中醫大家的思想，確定“理沖”之法具有兩層含義：一為補充沖脈之氣血，一為調暢沖脈之氣血。

七子益腎理沖湯藥物組成為女貞子、覆盆子、菟絲子、桑椹子、枸杞子、沙苑子、香附(子)、桑寄生、續斷、巴戟天、黃芪。方中以女貞子、枸杞子、沙苑子、桑椹益腎氣、滋腎陰；菟絲子、巴戟天、覆盆子補腎陽、益精血，桑寄生、續斷補肝腎強筋骨，使補而不滯，盡顯益腎理沖之意；香附疏肝理氣，柔疏結合，使沖脈得理；黃芪補氣健脾，氣行則沖脈條達。全方共奏益腎養肝、調理沖脈之功，以期腎精旺、腎氣盛、肝血充，致沖脈血海滿則溢，進而月經調。該方用藥平和，服藥期間患者無須避孕，調經助孕與安胎并存，隨證加減，收效顯著。

醫案舉隅

患者張某，女，35歲，2017年9月5日初診。

主訴：月經量少1年余，加重2月。

現病史：患者自訴1年余前出現月經量減少，近2個月無明顯誘因減少明顯，減少為原來一半，且行經期較前縮短，現經期3~4天，月經色暗紅，有血塊，無痛經。末次月經：2017年8月25日。既往月經較規律，經期5~6天，周期28~30天。2015年行人工流產術。刻下癥：腰酸痛，自覺乏力，納可，工作壓力較大，情緒急躁，入睡晚且多夢，二便正常。舌暗紅，舌苔薄白，舌尖紅，脈細弦。2017年8月27日女性激素檢查結果：促卵泡激素：120.89mIU/ml，促黃體生成激素：45.27IU/ml，雌二醇：90pmol/L，睪酮：0.66nmol/L，催乳素：202.7uIU/ml。

中醫診斷：月經過少（腎陰虛證）。

西醫診斷：卵巢儲備功能下降。

處方：七子益腎理沖湯加減。女貞子15g，菟絲子15g，沙苑子15g，枸杞子15g，覆盆子15g，桑椹15g，制香附12g，桑寄生15g，川斷15g，巴戟天15g，黃芪20g，茯苓15g，合歡皮10g，合歡花10g，14劑，每日1劑，水煎服。患者訴近期有生育需求，囑其暫時避孕，待腎精充足、沖脈調和之時再備孕。

2017年9月19日第二診，患者自訴服藥后癥狀有緩解，情緒較前舒暢。舌暗紅，舌尖略紅，舌苔薄白，脈細滑。囑其繼續服用首診方，28劑，每日1劑，水煎服。

2017年10月17日第三診，患者訴2017年9月23日月經來潮，月經血量較近一年有所增加，但較正常量仍偏少，經期5天，血色紅，有少量血塊，乏力、腰酸、多夢較前明顯好轉，大便正常，睡眠可，舌紅，舌苔薄白，脈和緩略滑。處方：首診方黃芪改為15g，去合歡花，14劑，每日1劑。囑其下次月經來潮的2~4天復查激素六項。

2017年10月31日第四診，患者訴10月22日月經來潮，月經量接近正常，經期5天，無明顯不適。10月24日復查性激素六項結果為：促卵泡激素：7.2mIU/ml，促黃體生成激素：4.65mIU/ml，雌二醇：92pmol/L，睪酮：0.58nmol/L，催乳素：203.1uIU/ml。因患者近期有生育要求，現性激素檢查結果較前改善，處于正常范圍，囑其可試孕。處方：2017年10月17日三診處方去茯苓，14劑，每日1劑，水煎服。

1個月后，患者自測尿妊娠試驗陽性，超聲提示宮內早孕，2018年8月，足月順產一女嬰，母女平安。

按該患者近一年月經量少，又出現腰酸痛、乏力等癥狀，考慮為腎陰不足，加之工作壓力大，入睡較晚，暗耗陰精，致使沖脈無以滋養，太沖脈之血不足，虛損，故月經量少。腎主骨生髓，腰為腎之府，腎陰不足，骨骼失于濡養，故出現腰酸痛等癥。腎陰虧虛，不能上濟于心，致使心火偏亢，出現多夢。腎陰不足，肝失柔養，而出現情緒急躁等。陰虛日久則現乏力等氣虛之癥。性激素六項一定程度上提示卵巢儲備功能減退。

治療以滋補肝腎、養血理沖為主，以七子益腎理沖湯加減，使腎精充足，沖脈氣血旺盛，太沖脈盛。因患者有生育需求，囑其暫時避孕。首診處方中稍加黃芪用量以補氣，又加入茯苓、合歡皮以交通心腎，加入合歡花理氣疏郁安神。三診患者乏力、情緒改善，故黃芪劑量改為15g，去掉合歡花。經治療，患者月經量增多，諸癥狀好轉，結合輔助檢查及舌脈顯示患者腎精充盛、沖脈調暢，時機成熟囑患者試孕，因有妊娠可能，故四診處方去茯苓，防其滲利之弊。1個月后該患者順利妊娠，最終足月生產。（孫學達 賈林娜整理）

（注：文中所載藥方和治療方法請在醫師指導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