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文學家李漁(1611—1680),也是一位兼通醫藥的養生學家。其所著《閑情偶寄》中的“頤養部”,堪稱中醫養生學集大成的專章,從中可窺其別具特色的養生觀。
多行樂:保持童心就事行樂
樂觀怡情是情志養生的要務、氣血和暢的靈丹。李漁在《頤養部·行樂》中說:“茲論養生之法,而以行樂先之;勸人行樂,而以死亡怵之,即祖是意。”只有敬畏死亡,積極營造生活的幸福感,才能提升生命的質量。不徒有百歲虛名,正是李漁主張的長壽觀。文中提及,明代進士康海在北邙山麓筑建自家園亭,有客人問整日面對丘隴墳塋,令人何以為樂?康海回答說,面對此景才不敢不樂,表達自己獨特的生死觀。這種直面死亡的達觀態度,深得李漁贊賞。
李漁論述了不同階層和家庭、道途以及春夏秋冬的行樂之法,提出即事即景就事行樂,“見景生情,逢場作戲”,值得今人借鑒。他把家庭視為“世間第一樂地”,主張要保持童心,“以孩提之樂境為樂境”。他還注重四季不同時令的養生,遵從天人合一的自然規律,特別是將行樂寓于睡、坐、行、立、談、浴、飲、盥等起居細節中,簡單易行,涉及睡眠、靜坐、運動、言談、舉止、洗浴、飲食、盥櫛等生活方式,蘊含著傳統養生學的整體觀念。
在《行樂·聽琴觀棋》一節中,李漁說,“喜彈不若喜聽,善弈不如善觀”,追尋聆聽音樂和旁觀輸贏的意趣。他還將看花聽鳥、蓄養禽魚、澆灌竹木等視作頤養性情的行樂方法,是休閑娛樂“園藝療法”的倡導者。
調飲啜:食飲有節顧護脾胃
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唐代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中說,“安身之本,必資于食”。李漁主張“愛食者多食,怕食者少食”,不必拘泥。他舉例說,孔子性嗜姜和醬,每餐必備,可見性好之物,多食不為祟。但李漁認為也要把握好均衡,應該“食為君而肉為臣”。由于體質差異,某些食物的寒涼溫熱之性,吃后脾胃不能克化,就應該少吃。李漁多食和少食的說法蘊含著食療養生辨證擇膳、因人制宜的理念。
除了食養均衡,李漁主張食飲有節,“太饑勿飽”,“太飽勿饑”。定量進食,饑飽適中,才有助于脾升胃降的運化,顧護好氣血生化之源。“寧失之少,勿犯于多”,以免數月調和,不敵一朝之飲食紊亂而致疾。李漁亦重視進食時的情志狀態對脾胃運化功能的影響,主張“怒時哀時勿食”“倦時悶食勿食”,以免出現腹脹腹痛、惡心嘔吐的癥狀。
節色欲:房室養生須知宜忌
李漁認為,男女房事是陰陽之道,“謂陰陽之不可相無,猶天地之不可使半”。關鍵在于早留余地,即適度房事,節欲保精氣,才能頤養天年。從節欲養生而不是禁欲傷生的角度,李漁提出在特殊狀態下的節欲方法。節快樂過情之欲和憂患傷情之欲,是說在七情過激時,即大喜或憂傷時行房,易產生“過情”和“傷情”之弊,加倍耗情損神,有悖于養生之道。節饑飽方殷之欲和節勞苦初停之欲,告誡世人,“饑、寒、醉、飽四時,皆非取樂之候”。勞倦體虛狀態下的房事,更是“勞身之道”。李漁認為“惟睡可以息勞”,即用酣睡來恢復體力,養精蓄銳。節新婚乍御之欲和節隆冬盛暑之欲,是指在特殊的情境和季節要“張弛合道”,知曉房事禁忌,才可節欲惜精而健康長壽。
說卻病:未病先防善和其心
李漁在《卻病·小引》中說,“病之起也有因,病之伏也有在”,斷絕疾病產生的原因,破除其潛伏的所在,只在“一字之和”。他比喻說,就像一棵大樹,如果能固根榮枝,“蟲雖多,其奈樹何”?李漁強調,務本之法,只在善和其心,“心和則百體皆和”。
中醫治未病主張未病先防、既病防變、愈后防復。李漁提出了相似的觀點,即“病未至而防之”,“病將至而止之”,“病已至而退之”。如因衣薄而致寒,食多而傷飽,就要把握疾病將發的機勢,早與散風發汗之物和化積消食之劑,防御疾病于初萌。如果感覺疾病要發作,就要“寢食戒嚴”,“刀圭必備”,注重睡眠飲食的養生,準備好相應的藥物,減少疾病的危害程度。一旦患了疾病,“止在一字之靜”,即好的心態和治療方法,避免焦慮恐懼,把握愈病的主動權。李漁批評某些延醫的患者不肯自述病源癥狀,而只靠醫者把脈論病定方,怒斥這種行為“是以性命試醫”的求醫治病的陋習,值得今人警醒。
“略帶三分拙,兼存一線癡;微聾與暫啞,均是壽身資”。李漁用此調和心神的歌訣,來勸誡世人修德怡情,是寬容淡泊的靜神養生箴言。
話療病:治情理性亦可療疾
李漁在《療病·小引》里,用“病不服藥,如得中醫”的諺語,說明患病后與其濫用庸醫的藥物致害,倒不如自我養生,不用藥物,也不失是中等的療法。
在《笠翁本草》部分,李漁并沒有收載草木金石、昆蟲鳥魚等中藥,而是專論中醫情志療法,論述了七種“治情理性”之藥,以改善和培植有益于康復的情志和心境。一曰本性酷好之藥。人有偏嗜偏好,癖之所在,性命相通。如文王嗜菖蒲菹,盧仝嗜茶等。李漁認為,平素愛食之物,患病時得之可謂良藥。他以自己喜食楊梅,患病后食用有助康復,說明飲食行為對情志的調適,有益疾病痊愈。對飲酒成疾者,以酒解酲自當別論,把握“不相忌而相能”的原則。二曰其人急需之物,可以當藥。李漁認為,“人無貴賤窮通,皆有激切所需之物”。如窮人所需者錢財,富人所需者官爵,貴人所需者升擢,老人所需者壽域,“故一投輒喜,喜即病痊”。即通過積極的心理暗示,矯正患者的情志和心境。三曰一心鐘愛之人可以當藥。李漁指出,人為情病,“就應以情藥之”。至親密友、慈母嬌妻,是治療情志病“慰情思、康羸弱”的良藥。四曰一生未見之物,可以當藥。文士喜異書,武人愛寶劍,醉翁貴名酒,佳人珍美飾。求得欣賞之余,心滿意足而情志暢達。李漁舉例說,陳琳之檄和枚乘之賦,都是古人屢試屢靈的良藥。五曰平時契慕之人,可以當藥。契謂意氣相合,慕是仰慕崇尚。如秦王覽韓非子書,漢武帝讀司馬相如賦后的仰慕表達。假設秦王漢武臥病,韓非司馬互致床前,必愉快而忘疾。六曰素常樂為之事,可以當藥。李漁說,“御疾之道,貴在能忘”。平素樂為之事,耽詩賞花、書法弈棋的娛樂,能夠調理情志和心境的不快。李漁說,他自己就以著書寫戲來“消憂釋怒,疏解牢騷不平之氣”。七曰生平痛惡之物與切齒之人,忽而去之,亦可當藥。李漁指出,人有偏好,即有偏惡。偏好者致之,既可已疾;豈偏惡者辟之使去,逐之使遠,獨不可當沉疴之《七發》乎?患病者的養生,要通過回避、激怒等情志調節的手段,用喜勝憂、怒勝思的情志相勝來調節失衡的臟腑功能。(原所賢 遼寧省大連市中醫醫院)